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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碎片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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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碎片(下)

陳絮在弘文館受欺負的次數開始變少。

因為大家開始發現王夫子越來越少誇陳絮,直到再也沒有。

陳絮的詩文不知不覺就成了班上最差的,策論也是倒數。

太子殿下對這位同胞兄弟的態度似乎又好了起來,其他人見風使舵也不再明裏暗裏為難陳絮。

陳絮去找王夫子拿前幾日的作業,聽見夫子問他:“你這些日子的課業,怎麽成這樣呢?”

他垂眸:“夫子,您講的太快,我聽不懂。”

“我看你是太懂了。”王夫子不再多說。

陳絮垂下頭一語不發。

直而不肆,光而不耀。①

他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,別的什麽地位權勢,他都不想要。

一年又一年,很快四妹就八歲了。

他有教過四妹讀書識字,但四妹明顯不太喜歡這個。

後來,他發現四妹不願意上學。

陳絮隱隱約約猜到了原因,於是那天他悄悄趕到公主們念書的地方,見到那些人奚落他的四妹妹。

“有的人啊,就是夔州賤婢生的,也配和咱們一起讀書。”裴貴妃的女兒高高在上譏諷他的妹妹。

陳慕可能以為這次陳醒還會忍氣吞聲,卻沒想到陳醒卻像被激怒的小獸般撲了上來。

她平日裏吃不好,和同歲卻珠圓玉潤的陳慕比起來,她要瘦小得多。

果然,陳慕用力一推,就把陳醒推到了湖裏。

陳醒在水裏撲騰,陳慕不僅不許宦官們去救,還頤指氣使道:“怎麽啦?賤婢生的小畜生,你現在承認不承認啦?”

“怎麽樣?陳醒,湖水涼不涼?哈哈,你可真像個落湯雞!”

不過就在這個時候,一個身影紮進了湖裏,抱緊陳醒就往湖邊游。

大家都認出了這是二皇子陳絮。

“醒醒……”陳絮按著妹妹的胸膛,等到妹妹睜開眼喚了他的名字,才松了口氣。

陳慕在陳絮扶著他妹妹路過自己時,被對方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平日裏總是溫柔好相處的二皇兄,居然也會露出那般陰寒的眼神。

陳慕心驚,旋即又自我安慰。

怕什麽,他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皇子,還真能報覆自己不成?

可是那樣的眼神……肯定、肯定沒事的,她母妃可是貴妃,捏死陳絮就跟捏死一只螻蟻般簡單。

兩人回宮後,陳醒抽抽噎噎。

“皇兄,好不公平。為什麽五妹妹就能這般肆意欺負我?”陳醒擦著眼淚,總是被笑意填滿的眼裏只剩不甘。

“上者不平,下自效之。”陳絮解答。

陳醒慢慢理解這句話,隨後瞪大了眼睛:“皇兄!這、這話可說不得啊!”

上者?

何謂上者?皇兄這話是在罵陳慕和裴貴妃,還是罵的父皇,又或許是皇祖母……

陳絮輕笑:“皇兄只和你說,因為你是皇兄唯一的妹妹。”

“日後別去那裏念書了,皇兄教你讀書習字。”

他還是自信教會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不成問題。

至於以後……就現在裴家這個態勢,裴家怕是很快就不會有以後了。

“好。”

陳醒知道二皇兄很聰明,聽他的話定不會出錯。

那日裴貴妃來討說法,陳絮一人認下了所有罪。

裴貴妃只有陳慕這一個女兒,氣得當眾鞭打陳絮,後來父皇匆匆趕來,也只是罰了裴貴妃禁足半月。

把十歲出頭的孩子打得鮮血淋漓,結果轉頭卻只被禁足半月。

這是何等偏心和息事寧人的處理辦法。

陳絮忍著疼痛,血覆在他的睫毛之上,他卻仍在笑。

臨走時,他那位父皇駐足問:“你不疼嗎?”

疼啊,每一鞭都打的人皮開肉綻,怎麽會不疼呢?

“不疼,多謝父皇關心。”陳絮仍扯著笑,和往日裏如沐春風的笑容如出一轍。

但父皇似乎被他的笑嚇到了,轉身快步離去。

就連母妃給他上藥時,也不解:“你不疼嗎?”

“不疼。”他還是這麽說。

他只是覺得笑比哭好,放下也比固執強。

陳醒人生中第一次間接殺人,是在他十一歲這年。

那夜,他到明光徊常常進宮找母妃的那堵墻邊等著。

“你別來找我母妃了。”陳絮盯著眼前這個所謂的“舅舅”。

他已經讓徐內侍打聽到了,這人其實是他母妃的大師兄,也曾愛慕過他母妃。

他也頭次窺探到了許多昔年舊事。

“你的兩位師弟,當年觸了父皇的逆鱗。下場如何,你應當是知道的。”陳絮冷靜分析,絲毫不像個小孩。

明光徊:“可你母妃過得不好,我想帶她走。”

“呵——”陳絮淺笑,真誠卻又疑惑,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你真的做得到嗎?”

“你就這麽不想你母妃重獲新生嗎?”明光徊皺眉。

“想啊。”陳絮沒有猶豫,“你能把那人從皇位上趕下去嗎?你能讓他怕你嗎?”

他們都心知肚明“那人”是誰。

“我若是你,就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。”陳絮輕笑。

有勇無謀的武夫,便是搭上十條命也沒用。

明光徊卻聽出了陳絮的弦外之音:“你有辦法?”

陳絮目光沈沈,他的笑在皎潔的月色裏反而顯得陰森可怖。

“漠北。徐家如今如此肆無忌憚,就是因為手握漠北十萬精兵。”陳絮道。

“那裏有當年蕭家的殘部,能不能找得到,能不能吃得下,就看舅舅你自己的本事了。”陳絮如血般的紅唇一開一合。

他上次因為落水的病還沒好全,此時臉色慘白不似常人,像是從陰曹地府裏爬出來的惡鬼。

但這只鬼卻格外愛笑。

他聽到陳慕呼救的聲音,意外卻又並不意外。

此處偏僻少人,巡邏也松懈。

舅舅知道這裏能夠進來,同理,有些早就蟄伏好的猛獸,也打算在這裏咬斷人的脖頸。

陳慕的死,恐怕也只是那些人的第一步而已,接下來應該是裴貴妃,然後是整個裴家。

陳慕看到陳絮以為自己得救了。

這位二皇兄最是溫柔不記仇,他肯定會救自己的!

陳慕大聲道:“二皇兄救我!”

“我不會水。”陳絮溫柔笑著,“我的病也沒好全,實在是救不了五妹妹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陳慕以為自己得救了,沒想到陳絮卻說:“我會陪著五妹妹的,直到你咽氣為止。絕不會讓你孤孤單單地走。”

瘋子。

陳絮就是個瘋子。

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麽端方君子,他就是有病!

陳絮卻覺得就該這樣。

自己這樣做才符合那個“孝悌”,誰都無可指摘。

況且——他是真的不會水。

救親妹妹他願意豁出命,救這種人還是算了。

他有些好奇俯身:“陳慕,水寒不寒?”

那日她問四妹水涼不涼,如今自己也掉進去了,想必應當是有答案了吧。

也是這個時候,陳絮察覺了第三人的存在。

他很快知道了那個人是誰。

是他所謂的表妹明越,前些日子剛進宮,人還挺活潑的,母妃也很喜歡她。

不過那孩子似乎很怕自己。

比如,他現在一問她看到了什麽,她就裝暈。

他其實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。

如果明越真的看到了是誰推的陳慕下水,她怕是才真的活不成了。

後來,陳絮又試探了幾次,才明白明越可能是驚悸之下,以為是自己推的陳慕。

這個罪名不小,不過陳絮也懶得澄清。

反正不會有人在意陳慕到底是怎麽死的。

畢竟,宮裏死人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。

陳絮每日讀書,習字,很快又過去了兩三年。

明家開始在軍中小有威望,他那位武夫出身的舅舅也混了個將軍當。

陳絮的兄長卻也在這幾年,身體越來越差。

小時候,他常常在皇兄的威逼利誘下,替不愛讀書的兄長去藏書閣讀書。

在那裏,那位素未謀面卻讓他無比親切的蕭太傅,成了他的“老師”。

而這兩三年,皇兄的身子連支撐他做自己喜歡的事都不成了——譬如騎馬狩獵。

沒有騎射這方面經歷的陳絮,又在父皇的命令下頂替這件事。

可他對於騎射是真的不會。

不過再一次次被弓弦磨破手指,被馬鞍把自己的腿磨得血肉模糊後,陳絮也算是精通了。

也是在這個時候,父皇讓他代皇兄去江南體察民情。

父皇會讓白衣衛的暗衛代替自己,他自嘲想,也不知道母妃和妹妹會不會察覺到不對。

想來應該是不會的。

雖然母妃和妹妹不了解自己,但他卻是十分了解她們的。

陳絮內心如死水無波般到了南州。

他為自己挑的假名和陳繁無關,反而是“習彧”。

就好像要證明和反抗別人既定好的命運般。

他想觀察南州這座城,這是蕭太傅在手稿裏說的“俯身見眾生苦”。

也是那日,他在南州城的東街,被人撞了一下,然後又被人撞了一下。

“給我吐出來!”

是個很兇蠻的聲音。

他看到一個小娘子,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。

她把十來歲的小男孩按在地上,手在那個人嘴裏掏,直到一坨看起來像是“糖”的東西,混著唾沫被她掏出來。

她又啐了一口,起身雙手叉腰:“姓孫的,姑奶奶我告訴你。下次再敢罵我阿娘,我就把你舌頭割了。”

語罷,她又用力踹了一腳那人。

“呸,兩面三刀的東西。我的糖才不給罵我阿娘的人吃。”

陳習彧在那人路過時,展開折扇擋住自己的半張臉,對那姑娘含笑點頭。

沒想到她卻兇狠道——

“看什麽看?再看把你眼珠子都挖了。”

這……陳習彧望著那姑娘倔強不服輸的模樣,以及她衣角邊都開了線的衣裳。

想來也是個活得很不容易的姑娘。

而後來,他知道了她叫沈執荑。

執荑?

當真是好奇怪卻又有趣的名字。

然而,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?他在游記裏夾著的紙頁上寫下“南州無趣”,隨即聽到有人譏諷沈執荑不識字的事。

他想起蕭太傅書裏的那些話。

算了,再做回聖人吧。

於是他起身,辯駁道:“沈姑娘無非是開蒙晚了幾年,在下覺得此事沒有半點值得嘲弄之處。”

他卻不知道,他的隨口一言救了孤單寂寞的人兒。

也不知道,那個能夠一眼認出他的人,在那日開始走進他的人生裏。

①出自《道德經》

所以,其實是小玉一見鐘情。

ps.蕭太傅個人番外(一)更在隔壁了,感興趣的可以去看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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